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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希澈在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朴正洙掛著輕薄的笑,口吻既挑逗又煽情。
你以為我是誰呢,你想對我怎麼樣?他露出陌生的容貌,然後突地變得全身赤裸。
金希澈於初春夜晚汗涔涔的驚醒,希范在身邊仍旁若無人地熟睡。他看了時間是凌晨三點零七分,睡意煙消雲散、只好打開冰箱取出燒酒來喝。
所以當遠方的天空泛白明亮,他也宛如孤注一擲地做好決定。而畫面裡朴正洙治艷的臉,強烈到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般。男人癱軟在床依著自己擺動腰際、說著拒絕的話身體仍率直表現快意。原本是為了拋棄那樣的夢而粗暴的冒險,最後卻宿命般地重蹈覆轍、甚至發揮得更淋漓盡致。
建熙幫他把酒杯斟滿,順道遞來魷魚乾。金希澈悶著一口氣喝光,對方冷冷看向他、最後乾脆把空杯沒收。
「超過一天配額了。」建熙把桌上的食物都往他面前推:「是那麼要玉石俱焚還自我懲罰?人家胃潰瘍你就跟著壞?空腹借酒澆愁呀?金希澈你沒這身體。」
「你說,我是不是老在同個地方團團轉?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彼此折磨那麼多年,真要說起也的確是笨得可以。」與他長得相似的男人講話也同樣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從我知道到現在,肉體關係償還,你希大人最擅長三心二意也該膩了。這幾年也沒看你跟哪個女朋友交往超過三個月的,這段你卻維持最久。」
那是剛開始沒多久的事,建熙與準備離去的朴正洙狹路相逢。等他看到金希澈房間凌亂的被褥、以及隨意扔在地上的保險套包裝,便馬上跟剛才那人顯得疲憊的身影連結。
而金希澈沉溺於與朴正洙的性,壓根忘記和對方約定的時間。人贓俱獲,在建熙的逼問下零零散散的告白、反而落得自說自話反覆辯證的處境。
總之,我和朴正洙,就是這樣。
那不是愛,比起愛更可以說是恨。
他欠我,這是我應得的。
「欸,現在那是什麼呢?還是恨嗎?」建熙托腮冷眼旁觀的模樣問得隨意就像是討論要再點什麼下酒菜:「還是,其實已經變成愛了呢?」
金鐘雲方才在電話裡頭說,朴正洙醒了。
「澈哥,這不關我的事情、我也並不是太清楚你們究竟發生什麼。」他說得提心吊膽小心謹慎,好像在法庭上作證、舉手發誓自己句句屬實般:「但我要表達的是,我怎麼看都覺得…那個是愛。如果是愛,那不管先前有過什麼,不都可以化解嗎?」
問題是,我們都太天真了。
金希澈嗤笑一聲,看著冰啤酒瓶留在桌面上的水漬、用手指順時針畫弧。
「建熙。」他也用同樣的答案來回覆鐘雲吧:「可怕的是,我們”什麼”都沒擁有過啊。」
─分隔線─
等朴正洙返回工作岡位,那張本來就瘦小的臉顯得更尖銳了。
他朝自己連同其他人說,讓各位擔心真不好意思感謝大家的支援、笑出的酒窩凹陷感覺深不見底。
金希澈淡漠的看著成員們對他噓寒問暖,金永云和金厲旭還不約而同幫忙準備了早餐。李東海怯生生的靠近、朴正洙親密地揉亂他的頭髮後便被李東海緊緊抱住。
「沒事了,我現在很健康喔。」
這番話說得溫柔又有說服力,金希澈甚至都要差點相信。可是朴正洙從褲管露出凌厲的小腿線條顯示這人又在這段時間掉了幾公斤的體重,他不禁有想轉身逃離的心情。
可是朴正洙叫住了他、用熟悉的溫軟的語調。嘿希澈謝謝你的蘋果,泰然自若像是真正純然的道謝。
「喔沒什麼好謝的。」
金希澈回得口齒不清又急又快,轉瞬之間卻以為讀懂了對方臉上複雜難解的心緒。而他還笑著的臉逐漸剝落,此時成為那些夜裡裝作平靜無波卻渾身打顫的朴正洙。
「欸正洙…..」
在想好要說些什麼之前身體卻領先思考、金希澈揪住朴正洙的手臂彷彿下一秒要帶著他拔腿就跑。朴正洙亡羊補牢試圖重新笑好那張臉但力不從心、反而像是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若為一個長鏡頭慢慢移轉,接下來的劇情會是怎麼發展?金希澈以第三者的疏離觀看彼此的僵持,朴正洙此時眼眶含淚開始邁力抵抗。沒有人意會到他們的暗潮洶湧、連離真相最接近的金鐘雲都沒有察覺。
「…金希澈你到底───」
「特哥澈哥!正好你們都在!」
朴正洙的低聲質問被工作人員爽朗招呼打斷,金希澈眼睜睜看他迅速堆砌親切的面貌。那人捧著筆電湊近他們面前又說:「照片我們挑了好久,你們看合成這樣好不好?」
螢幕裡便是那天拍的畫報,故作姿態笑容可掬的金希澈與朴正洙。他點開加工後的成品,照片裡的兩人面對面互相凝視、自己的嘴唇微啟而朴正洙眼神迷離,看起來曖昧又深情。
那是僅剩一個吻的距離。
金希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仍緊抓著對方的手,他決定等待朴正洙的回應於是聽見越來越躁動的心跳聲。時間緩慢得如同泥沼濃稠靜止,金希澈想起自己從未親吻過朴正洙的唇瓣、從未。
而他現在好想品嘗那裡的味道。